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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阿綰,我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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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兩人間當真生了嫌隙,她可得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才是。

思及此,眸光一動,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宋清漪幾眼,繼續試探著開了口,“難道不是麽?聽說此番二皇姐中毒昏迷,太子皇兄忙前忙後,親力親為地為二皇姐尋太醫,找解藥。如此盡心盡力,二皇姐難道不感動?”

宋清漪聽她這麽說,眼中閃過一絲譏誚,嘴裏冷哼一聲,卻是沒有接話。

見她這種反應,宋清歡愈發堅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——宋清漪和宋琰在無垠陵中一定發生了什麽,否則,宋清漪絕不會是這種態度。

宋清漪對宋琰的態度變得冷淡厭惡,而宋琰對宋清漪,卻是一如既往地好,甚至,帶了些殷勤討好的架勢。這麽一想,腦海中突然浮上一個猜想。

難道說……此次宋清漪中毒一事,與宋琰有關?

如果是這樣的話,就能解釋得通,為何宋清漪聽到自己說她和宋琰關系親近時會露出譏誚的神情,因為宋琰一定做過什麽事寒了她的心。也能解釋得通,為何宋琰會如此緊張地替宋清漪尋醫問藥。

他既做了對不住宋清漪的事,便想盡快替宋清漪解了身上的毒,才有可能獲得宋清漪的原諒。

這般細細一分析,腦中豁然開朗。

宋清歡勾一勾唇,並不因宋清漪的冷落而顯得局促不安,依舊落落大方地站在她床榻旁,神情清冷如霜,眼中清寒的眸光帶著捉摸不透的幽芒。

她幽幽嘆一口氣道,“二皇姐難道看不到太子皇兄對你的好麽?我猜,你中暗器時他一定不在你身邊吧,否則,以你二人姐弟情深的程度,太子定會毫不猶豫地替你擋了那暗器。”

宋清歡的聲音舒緩而清越,似帶了蠱惑人心的魔力,讓宋清漪腦中的戒備漸漸放松。

聽了她這話,宋清漪面色猛地一沈,語聲愈發譏誚,“他救我?!他可是太子,身份尊貴,哪裏肯屈尊降貴來救我?如今大皇兄已死,整個聿國的江山可就落在他肩上了,這等危險之事,他怎肯做?!”

她的聲音啞厲,似帶了濃濃不甘,眼中也迸射出通紅的眸光。話畢,似仍不洩憤,又恨恨接著道,“若真遇到危險,他推我出去擋刀還來不及呢,又怎會主動來救我?!”

“殿下,藥涼了,您還是快些趁熱喝完吧。”話音剛落,染冬沈然的聲音便響了起來。

宋清漪神色一凜,似突然回了神,長睫一抖,耷拉下來,在眼底覆上濃重陰影,緊閉了唇,再未多說,只胸前的劇烈起伏洩露了心底的不忿。

宋清歡看一眼染冬,眸光清冷如霜,看得染冬心底一寒。

染冬。

宋清歡在心底默念一遍她的名字,眼底有薄冰綻開。

果然是皇後放在宋清漪身邊的人,知道適時提醒宋清漪什麽話該說,什麽話不該說。這樣的人,在宋清漪身邊待著,於自己而言到底是個禍害。先前便想著要找人結果了她,只是後來事情纏身,一時沒能顧及到她。

現在看來,這個染冬,確實是留不得了。

眼中閃過一抹殺氣。

染冬是習武之人,敏感地察覺到了宋清歡氣息的變化,不由心神一凜,看向宋清歡的目光越發沈郁起來。

宋清歡長睫一斂,轉了目光看回宋清漪。

宋清漪正低垂著頭,情緒仍有些起伏,面色陰沈得厲害。

眸底一抹流光閃過。

雖然染冬及時開口提醒,讓宋清漪沒能洩露更多的信息,但光憑方才宋清漪說的那段話,宋清歡心中已然有了猜想。

宋清漪用的是假設的口吻,但她言語中的不忿,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——

看來,宋清漪之所以中毒,怕當真是因為宋琰之故。

而且,若她沒有猜錯的話,讓宋清漪中毒的那支暗器,原本射向的,很有可能是宋琰。也許那時宋清漪剛好站在宋琰身旁,危機之中,宋琰沒有多想,下意識就抓了宋清漪過來,替他擋了那暗器。

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,宋琰又是自私自利的性子,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,會用宋清漪來替自己擋暗器,倒是一點也不奇怪。

難怪宋清漪這般氣急敗壞。

他二人乃一母同胞的姐弟,素來親近,憑心而論,宋清漪對這個弟弟確實不錯。人說患難見真情,這件事情一出,宋清漪素來對宋琰親近的心怕是徹底冷了。

而宋琰,大抵也是知曉了宋清漪的寒心,所以才會跑前跑後殷勤地替她求醫問藥,為的,就是盡量將兩人的關系修覆好。

畢竟,宋懿和宋暄雖死,但自己還在,而且與他們水火不容,又頗得父皇寵愛。多一個敵人,自然是多一分危險,若他再失去宋清漪這個盟友,他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,也許就成一個未知數了。

宋琰那種如意算盤打得賊精的人,又怎會看不透這一點?

勾唇譏諷一笑,目光沈涼,落於宋清漪微低的面容上,“如果真是如此,倒也情有可原。畢竟,太子是一國儲君,性命自然比其他人來得更為寶貴。若二皇姐當真救了太子,我想,不光太子殿下本人,便是皇後娘娘,父皇,甚至整個聿國百姓,都會對你感激不盡的。”

話音落,她眼尖地看到宋清漪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長睫又是狠狠一顫,心中冷笑,知道自己戳中了宋清漪的痛處。

宋清漪或許不如蘇嬈那般野心勃勃,但她自小眾星捧月著長大,又是驕傲的性子,並不覺得自己遜於男子。

先前,宋琰是她的胞弟,又是太子,對她也尚算不錯。所以,有時盡管皇後和聿帝會偏愛他一些,她也便忍了。

但長年累月下來,心中到底累積了諸多怨懟。

而這些不滿和不甘,因著此次宋琰的自私,在她心底徹底地爆發出來。

她知道,宋清歡說得一點都沒錯。

就算宋琰犧牲了自己自救,父皇和母後得知此事,也根本不會拿他如何,因為他是聿國的太子,是如今聿國唯一能繼承大統的皇子了。

可如果事情反過來,自己在危急關頭利用了宋琰自救,哪怕宋琰最後沒死,母後和父皇也定會因此厭棄了自己。

——就只因為宋琰的太子身份,因為他,才是聿國下一任繼承人。

憑什麽?!

擱在被中的手緊攥成拳,手背上有青筋爆出。

宋清歡眉眼涼薄,不經意地再掃一眼宋清漪,清清冷冷道,“二皇姐,藥都涼了,你還是先喝藥吧。”說著,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染冬。

“二皇姐雖然氣色不大好,但到底醒了過來,也能開口說話了。如此,我便放心了。過幾天我們便要啟程回建安,二皇姐可要好好養好身體才是。不然,我和太子皇兄都會擔心的。”她眸光清淺,淺笑著望著宋清漪,一臉真誠關心的模樣,看在宋清漪眼裏,愈發覺得心裏堵得慌。

又因再次聽到宋琰的名字,更覺惡心,剛喝下去的藥差點沒吐出來,幹嘔了幾聲,眉毛擰作一團。

繪扇忙放下藥碗,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替她順氣。

宋清歡見來的目的已經達到,自然懶得多留,斜睨一眼宋清漪,語聲清懶,“二皇姐好好吃藥,好好歇息,我先走了。”

說著,眸光在宋清漪和染冬面上一一略過,身姿裊裊,挑起珠簾出了房間。

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,宋清漪狠狠一咬唇,氣得全身發抖。

既是因為宋琰的利用和背叛,又是因為方才宋清歡的冷嘲熱諷,心裏難受得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噬咬。

染冬瞥一眼她怒氣沈沈的模樣,沈了臉色上前兩步,“殿下,言多必失,殿下今日多言了。舞陽帝姬她……”

豈料,話音未落,宋清漪卻猛地轉了頭看來,眸子通紅含煞,凝結了寒冰冷霜。“滾!”

她蒼白的唇一張,沙啞的聲音說出一個字。

染冬的臉色驀地一白。

畫屏和繪扇此時還在房中,宋清漪卻這般毫不留情面地呵斥她。染冬素來好強,卻不想得了宋清漪如此對待,心猛然就涼了。

她看一眼宋清漪,見宋清漪仍然一臉憤怒地望著她,仿佛自己是她的仇人一般。

氣息一沈,垂下眼簾,朝宋清漪恭恭敬敬一禮,“是,奴婢這就滾。”

說著,幹脆利落地轉身,再不看宋清漪,挑簾出了內間。

簾攏叮咚,在身後落下,只聽得“啪”的一聲,有瓷器碎裂聲傳來,似乎,是宋清漪氣不過,將藥碗給砸碎了。

染冬臉色慘白如紙,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和憤恨,腳步加快,出了宋清漪的房間。

轉眼便到了各國啟程之日。

宋清歡和聿國大部隊啟程的日期,定在明日,她見東西都收拾整理得差不多了,便帶了流月沈星,準備前往五皇子府與君熙告別。

親手殺了蘇妍之後,她再沒有出手。

蘇妍在宸國本就處於可有可無的地位,他們又是身處昭國,殺了她,很容易脫身。可君徹和昭帝不同,若是他們當中有任何一個人出了事,她絕不可能那般輕易逃脫。所以,盡管心中對這兩人恨之入骨,但回程的時間迫近,宋清歡也只得暫且忍耐下來。

好在,沈初寒很快就要殺回臨都,到時,他們欠自己的債,自己再一並討回!

心事沈沈間,已經走到了會同館外。

剛一出大門,便瞧見門外停著長長一輛車隊,護衛的,正是宸國守衛,不由眉頭一蹙。

她倒是忘了,今日,正是宸國那幾人出發的日子。

輕飄飄掃一眼過去,目光在前頭幾輛精致的馬車上一頓,很快收回目光,朝一旁流月早已命人準備好的馬車走去。

這時,忽然感到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。

她眉眼微凝,神情平靜地轉身望去。

清冷的目光在半空中與一人的視線撞上,有隱隱火花濺出。

看向她的,是消停了好一段時間的蘇嬈。

蘇嬈臉上用輕紗覆面,一雙媚意勾人的眸中盛滿了凜冽殺氣,死死定在宋清歡面上。若是目光能殺人,宋清歡早已被她千刀萬剮。

一陣涼風吹來,吹起她臉上輕紗亂舞,隱約露出輕紗下兩道醒目的疤痕。

蘇嬈神情一慌,忙伸手將面紗扯下,臉色愈加暗沈。

宋清歡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模樣,長睫一眨,忽而輕輕一勾唇,眼底浮上一抹譏誚。

照理,隔得那麽遠,蘇嬈並看不清她面上神情,然而,她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宋清歡那笑容裏的嘲諷,神情頓時變得一片猙獰。

宋清歡淡淡收回目光,再不看她,擡步朝馬車處走去。

如果扁耽沒死,蘇嬈臉上這疤,或許還能治好。

但蘇妍信了流月假扮的紅袖所說的話,知曉了當日她與宸帝的齷齪事,乃被蘇嬈算計,一直懷恨在心,所以知道蘇嬈秘密在扁耽處看診,而且很有可能重新恢覆容貌後,心中嫉恨,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結果了扁耽。

後來蘇嬈也派人去搜了扁耽的藥鋪,但扁耽素來是謹慎的性子,每次用藥都是現配,因而並未留下任何藥方或現成的藥膏,蘇嬈派去的人無功而返。

蘇嬈臉上的傷疤太深,除了扁耽,連太醫都束手無策。扁耽一死,她的疤痕斷了用藥,徹底錯失了最佳恢覆期。

就算這時扁耽重生,她的容貌,也再也恢覆不到從前了。

蘇嬈最是看中她的容貌,自然對她恨之入骨。

不過,蘇嬈是聰明人,慣會審時度勢,她知道自己此時風頭正盛,又有沈初寒護著,就憑她一己之力,根本就動不了自己。

所以,盡管恨不得飲自己的血扒自己的皮,她還是忍耐了下來,並沒有輕舉妄動。

這樣的人,才最可怕!

咬人的狗不叫。有了前世的前車之鑒,這一世,蘇嬈此人,絕對會是她重點關註的對象。

流月和沈星挑起簾子迎了她上車,一人跟著她進了車廂,另一人坐在車轅,拿起了韁繩。

“殿下,是現在就走,還是等車隊走了之後再出發?”流月低聲問道。

“現在走吧。”宋清歡涼淡的聲音傳出。

流月應一聲,一揚韁繩,馬車緩緩朝前駛去。

達達的馬蹄聲傳入眾人耳中,大家紛紛轉頭瞧去,卻只見微微晃動的簾攏,而馭車的侍女姣好的容貌。

蘇嬈恨恨放下了車簾,眼中一抹扭曲。

而此時,她前頭一輛馬車的車簾卻被挑開,露出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,幽深的眸光,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緩緩駛來的馬車。

正是蘇鏡辭。

他方才正在車廂內閉目眼神,忽聽得車外有“達達”馬蹄聲傳來,那馬蹄聲並不大,也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。可不知為何,他鬼使神差般就挑起了簾子。

只一眼,他就認出了那駕車的侍女,是宋清歡身旁的貼身女婢,流月。

這麽說,車內坐著的人,竟是舞陽帝姬?!

心跳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,死死盯著那晃動的車簾,仿佛想透過那錦簾,看到裏頭坐著的宋清歡來。

自那日找過宋清歡後,他的情緒便一直在低谷中出不來。他親口得了宋清歡冷冰冰的拒絕,將自己心底僅存的那絲僥幸也硬生生撕裂開,怎麽也無法釋懷。

或許,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。

他知道,這一輩子,他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她了。

可是……為何再見到與她相關的人事時,心跳還是忍不住會加快?就好像,她已成了心底永遠抹不掉的那塊烙印,時不時在心底隱隱作痛,可若是將其剜除,留下的疤痕,卻更讓人難過。

目光緊緊定在那緩緩駛離的馬車上,直到馬車消失在清晨耀眼的陽光中,方揉了揉酸痛的眼眶,失魂落魄地放下了車簾。

這一別,或許就是永別。

那麽,便希望她能過得平安順遂吧。

長長吐盡心中濁氣,疲累地闔上了雙眼。

很多年後,他尤記得當年初見時的那一幕。她著一襲天青色錦袍,玉冠束住墨發,清清淡淡的一眼,眉眼間玉宇清揚,顧盼生輝。

那是他第一次知道,原來這世上真有女子,能將男裝穿得那麽好看。

他後來才知,從那驚鴻一瞥的一眼起,舞陽帝姬,便成了他心頭那一抹明亮而皎潔的白月光。

只可惜,他到底醒悟得太晚了。

暖陽透過晃動的車簾照在他精致的臉龐上,素來玩世不恭的臉上,有一抹沈色久久纏繞,久久不曾散去。

是夜。

月光皎潔,星子斑斕。

明日便要啟程回建安了,宋清歡雖則面上不顯,但想著回國後又要面對一堆的雜事瑣事,到底有幾分心神不寧,便讓沈星磨了墨,遣退了眾人,只獨自一人待在書房中寫字靜心。

筆下潑墨揮毫,筆走龍蛇間,心情果然闊朗不少。

紙上並非她慣常書寫的簪花小楷,而是大氣磅礴的狂草,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了,仿佛只有這在急速揮灑間,起伏的心緒才能真正平靜下來。

至於書寫的內容,也是隨性而為。

譬如現在,她腦中浮現出來的,是關於蘇鏡辭名字的那句詩,便也隨手寫了下來。

想起錦妃的遭遇,心底不由唏噓。

這個世界,委實顛覆了她從前所有的認知,記憶中穿越前的那些生活,似乎開始漸漸淡去。甚至有的時候她會想,那二十年的經歷,會不會只是南柯一夢?

長嘆一口氣,將筆一擲,身子往旁邊的貴妃榻上一躺,閉上雙眼稍作歇息。

迷迷糊糊間,忽聽得窗戶外有“咚咚”的聲音傳來。

神情驀然一凜,身子一躍而起,寒刃般的眸光朝窗外射去。只是,凜冽的目光在看清窗外之人時,登時柔軟了下來。

無奈地抿了抿唇,伸手去開窗戶。

窗戶打開,夜色中,露出一張精致的臉龐,眸中星芒璀璨,比夜空中斑斕的星子還要耀眼幾分。

是沈初寒。

他用手撐住窗臺,翻身一躍,跳進了房中。

宋清歡伸手關好窗戶,看著他清泠的眉眼略有無奈,“阿殊,你做梁上君子做上癮了?”

沈初寒笑笑,眉眼間盡是璀璨光華。

他信步走到宣紙淩亂攤開的書桌前,“最後一夜了,我想你想得睡不著。”

如此直白的情話從沈初寒這般涼薄的人口中說出,若叫人聽了,定會驚掉下巴,只宋清歡早已習慣,淺淺一笑,依舊拿過軟枕,在貴妃榻上斜斜斜靠著,眉眼間暈染出一抹溫暖的情緒。

沈初寒一來,她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好了不少。

沈初寒坐在書桌前,隨手翻動著桌上胡亂堆放的宣紙,擡頭看著她,好看的眉眼微蹙,“阿綰心情不好?”

她的這個習慣,沈初寒自是清楚得很。

“嗯。”宋清歡自知瞞不過他,索性也不否認,語聲恨恨道,“明日就要回國了,君徹和昭帝卻還活得好好的,讓我怎麽甘心?!”

沈初寒聞言,眉眼亦冷凝了幾分,“放心吧阿綰,臨都這個地方,我們很快會再回來的。到時,這些人,一個都逃不掉。”

宋清歡淡淡嘆一口氣,擡眸望向他,“我只是這麽一說,你不必因此打亂自己的計劃。”

要回臨都,沈初寒就必須恢覆他昭國皇子的身份,而這,又豈是件簡單的事?

“好。”沈初寒凝視了她一眼,點頭應了。

宋清歡的話,不論是什麽,他總是無條件無理由地答應。

忽的,他的目光落在手中一張宣紙上,手指幾不可見地一僵。

宣紙上,是筆走龍蛇的狂放草書,可他還是輕易認出了寫的是什麽。

那是一句詩——

最是人間留不住,朱顏辭鏡花辭樹。

英俊的眉眼間驀地染上霜寒,握住宣紙的手克制不住地一用力,脆弱的紙張上出現了褶皺的痕跡。

“怎麽了?”宋清歡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,擡眸望來,不解開口。

“沒什麽。”沈初寒不動聲色地垂了眸,目光閃爍一瞬,恢覆平靜。

他雖這麽說,宋清歡卻有幾分不信,起身站了起來,走到了沈初寒身後。一面自然地將胳膊搭在沈初寒肩上,一面朝他手中的宣紙看去。

這一看,神情微微色變,搭在沈初寒肩上的胳膊,也似有一瞬間的僵硬。

沈初寒沒有回頭。

可是,他就是敏感地感覺到了宋清歡身體的變化。

“阿綰,這寫的是什麽呢?”他緩緩開口,語聲是一如既往地溫和。

明知道沈初寒看不見,宋清歡還是扯出一抹淺淡的笑意,語氣平靜,“沒什麽,隨意寫了幾句詩。”

她沒有去拿那宣紙。

因為她知道,以沈初寒多疑的性子,如果自己稍微露出點破綻,他就會察覺出什麽來。

“最是人間留不住,朱顏辭鏡花辭樹。”沈初寒語聲緩緩,念出了紙上那一句詩,聲音清清冷冷,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。

他不緊不慢地轉頭望來,尾音微微一挑,“這是阿綰自己想的?”

這句詩裏暗含了蘇鏡辭的名字,沈初寒不可能看不出,宋清歡正暗自著急,難免有幾分神似恍惚,聽得沈初寒發問,神思一斂,擡頭看去,猝不及防撞進一雙幽深的眼眸中,如漩渦一般,似要吸走人的心智。

不知為何,看著沈初寒幽深如墨玉的眸子,她心跳一滯,又有一瞬的走神。

直到沈初寒的聲音再度在耳旁響起,她才猛然回神,搖搖頭,“不是,是我偶然從某本詩集上看到的。”

“哦?”沈初寒鼻音微微,帶著低沈,莫名地聽得人心跳微滯。

宋清歡心跳更快了,抿抿唇定了定心緒,主動開口,“阿殊沒有發現?這句詩中,暗含了蘇鏡辭的名字。我當時見了覺得有些意思,所以記住了。說不定,蘇鏡辭的名字,也正是從這句詩中而來。”

她言笑晏晏,眸子清澈,可只有她自己清楚,自己心中有多緊張。

她不想騙沈初寒,可在這件事上,她卻覺得,與其讓沈初寒知道真相疑神疑鬼,倒不如永遠爛在自己的心底。

“是麽?”沈初寒輕笑一聲,眸子半瞇,清冷的眸中倒映出宋清歡小小的身影。“阿綰……倒是惦記著蘇鏡辭……”

他的聲音有幾分嘶啞,雙眼朦朧的模樣,仿佛喝醉了一般。

可他分明,滴酒未沾。

宋清歡垂在身側的手急不可見地動了動,臉色卻是陡然沈了下來,“阿殊,你這話是何意?”

瞧見她清澈眸中的慍怒,沈初寒長睫一眨,忽的伸出修長如玉的手,用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頜,身子微微前傾,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宋清歡肌膚上,激起陣陣酥癢。

“阿綰……”他緩緩開口喚她的名,聲音綿軟而沙啞,聽得宋清歡身子也軟了下來,“阿綰,我是何意你不清楚麽?”

宋清歡長睫微微一抖,下一刻,聽得沈初寒醉酒般沈啞的囈語緩緩傳入耳中,“阿綰,我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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